谢冬芽最近开始嗜睡,大约是因为范文轩在剧组终于把剧本带完,可以回家带山大王范亦可了。这让她终于把自己从范亦可的手里解放出来。
人一旦闲下来,就容易犯困,特别是五个月上头的孕妇。
怀范亦可的时候,她状态不这样,每天还是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工作八九个小时,直到生孩子那一天。
大抵是那时候年轻吧。谢冬芽迷迷糊糊想。
她陷在带着柔光的温暖里。
谢冬芽睡觉时不喜欢全暗环境,全暗的环境会让她有一种又回到小时候,在大半夜的黑暗里屏住呼吸,等待隔壁房间爆发战争。
所以除了小时候的父母家,不管是大学的宿舍、还是范文轩的硕博研究生宿舍、还是自己的出租屋、还是现在住的的范文轩教工楼,她都是用薄薄的透光窗帘。
每天睡在月光里,醒在阳光里。
她和小时候就不一样了。
当然,范文轩对她从来不会有什么意见。
谢冬芽想着,闭着眼睛都能弯弯唇角。
眼前一道小黑影晃过来,在那双小手要掀她被子之前,被她精确地捉住了。
谢冬芽闭着眼睛说话,“又要作什么怪啊?”
范亦可的声音一本正经,“我跟小二子说再见呀。”
理由也很充分。
谢冬芽松开手。
范亦可显然已经呵暖了小手,小心翼翼地抚到她妈隆起的肚子上,摸了摸,然后轻声轻气地说:“我去上学啦,你在家里要乖乖地陪妈妈。”
谢冬芽再一次怀孕后,最担心的是范亦可这个从来都活得张牙舞爪的独苗苗。她自小就习惯了当外婆和父母的唯一。唯一这个位置被打破后,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她作为范亦可的亲妈,有点预料不到。
在医院的妇产科确诊后,谢冬芽和范文轩就把范亦可带出来吃了一顿自助餐。
谢冬芽觉得自己掌握不好话术尺度,把眼神递给范文轩以后,借故去拿食物开溜了。
这是正确的选择。
范文轩对她是千顺万从,但是对范亦可可不这样。范亦可的同班同学都知道她有个很凶的副教授老爸。
这全因为范亦可刚上小学那会,对升级为小学生身份过于兴奋,所以思想行为过于活跃,竟然混去和男同学一起在学校的禁区踢球,她一脚飞起,把老师办公室的玻璃窗给砸了。
他们班那五六个出名的皮大王,亲眼看着范亦可的教授爸爸,走进老师办公室,把面孔一板。那平日里趾高气昂到敢于指挥男同学的范亦可立刻吓出一副瑟瑟发抖的小模样。
当然,平日里范文轩对范亦可的成长是给予绝对而充分的自由的,还有绝对的民主,只会引导她做对的事,从不强迫她做她不喜欢做的事。
但一旦范亦可犯了错误,该有的教训一点都不会少。
反而谢冬芽不太训斥女儿。她本来就因为工作太忙,缺席了范亦可从婴儿到幼儿到小学生的很多关键岁月,心里是对女儿内疚得不得了,根本不舍得说她。
每次和女儿在一起,除了血缘里那点自然带出来的斗嘴对杠的天性,其他时候谢冬芽对她的范小姑娘都是宠爱的、有求必应的。有时候因为过于有求必应,还被范文轩给批评了。
反正在当人父母这回事上,她谢冬芽做得绝对不如范文轩优秀。
所以怎么和女儿沟通要当姐姐这回事,她带着心安理得又心虚惭愧的复杂情绪,扔给了范文轩。
当时,谢冬芽拿着餐盘,绕在他们父女二人附近两米的距离,她在偷听范文轩是怎么跟女儿讲的。
范文轩用一种很正式的态度,告诉女儿,“妈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你要当姐姐了。”
范亦可先是眼睛一亮,“你们不会离婚了对伐?”
看来离婚这个事情,在她心头阴云密布了好一阵都没散。
谢冬芽心头一痛,叹一口气。
范文轩对女儿点点头,“我们不会离婚。永远都不会的。”
范亦可小眉毛一扬,开心地喝了一口她面前红彤彤的番茄汁。一口酸甜番茄汁进肚子后,她把她爸爸说的讯息处理好了。
“妈妈要生小孩了吗?”
范文轩又点点头。
“那么我要当姐姐了?”她问是这么问,但是小表情是慎重的,说明她的小脑瓜里正在思考一些在她这个年纪来说,比较慎重的问题。
“你们说要搬新家,是因为新的小孩吗?”
范亦可用了“新的小孩”四个字,让谢冬芽心里咯噔了一下。她且听范文轩怎么回答。
范文轩沉沉稳稳答:“不是,是为了你。新家附近有比较适合你的中学,你不是喜欢那种像北大的校园吗?那里的中学有。不过也要你自己努力考进去。”
在范亦可刚刚当上小学生的时,范文轩就带她去海淀两个顶级学府参观游览了一番。花丛柳绿之间窜出来的小松鼠,荡漾绿波之上浮毛的鸳鸯,让范小姑娘看得那叫一个心向往之。
她心心念念了那个大公园一样的校园三个年级,现在一听,可以在中学里提前实现,顿时就来了劲儿。
她对她爸握紧小拳头,“我肯定会考进去的。”
好的,问题就这么解决了。
范教授果然是范教授,做事情草蛇灰线、首尾呼应。谢冬芽心里直叫服气。
又喝了一口番茄汁,范小姑娘又有了新问题,“那么我还是大王吗?”
范文轩听笑了,伸手摸摸女儿的小脑袋,“你当然是。你一直是我和你妈妈的大王。”
被确定了地位后,范亦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表达了她的满意。
喝下第三口番茄汁,她已经开始策划新主意了,“我可以叫它小二子吗?”
范文轩一如既往的民主,“你定就好。”
一旁谢冬芽也放下心来,她拿了点范亦可这种小学生喜欢吃的牛排和薯条,走回了座位。
范亦可审慎地盯着牛排和薯条,老气横秋对她妈说:“要生孩子的人,不能吃垃圾食品。我同桌她妈妈生她弟弟的时候,每天都喝鸡汤的。你不能随便吃东西。”
谢冬芽真想一个白眼翻上天,她弹了一下范亦可的小脑门,“小祖宗,你管我倒是管得顺手。”
确实,范亦可遗传了范文轩和谢冬芽好管事的风格。她在自己想明白要当姐姐这件事后,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当好姐姐。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到的一些知识点,她在放暑假后,她爸去剧组忙工作,她就正式在家里当起了“一家之主”——她以为的。
不是跟保姆范阿姨讨论怎么让她妈吃得更营养,就是每天晚上拿着本安徒生童话躺在她妈身边给朗读给她做胎教。
谢冬芽问范亦可,“你不是要去迪士尼吗?我带你去好不好?”
范亦可摇摇头,“要坐飞机去上海呢,而且迪士尼要排队的,对小二子不好。”
谢冬芽无语,跟在剧组的范文轩打“她哪儿学的这么多知识点?跟我妈一样。”
偏偏范亦可还抬杠吓唬她,“外婆在梦里告诉我的。”
谢冬芽无言以对。
后来才发现,范亦可放假后每天在家里的wifi信号最好的地方,戴着耳机刷十来分钟抖音。
这下就破案了。
范亦可从短视频里拷贝来的知识点,把她妈管理了六十多天。
别人家都是爹妈管孩子写作业,在范教授家,是当妈的被女儿管着一日三餐和作息时间。
这让谢冬芽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范亦可的副手范阿姨倒很欣慰,一个劲儿对谢冬芽说:“可可好聪明的,她以后肯定能考上北大的。”
谢冬芽想,要命了,自己上个南艺,就碾压住了自己亲妈,范亦可要是上了北大,她的下半生估计得在亲闺女的高压下过活了。
这就是一代新人换旧人。于是乎这两个月,谢冬芽过得那叫一个心情跌宕。
好在这一胎怀得很平稳,各项指标正常,也没什么孕期反应。大概有赖于谢冬芽自己身体素质好,就算在剧组工作,也有健身的习惯。
医院检查的时候,她和范文轩碰到了当年在产房里看他俩抱头痛哭看得十分不明白的助产士。八年一过,人家现在已经升级成妇产科主任医师了。
还是主任医师认出的他们,第一次检查完,就说:“八年了,该长大了,这次生孩子不要再哭成那样了哦。”
说得谢冬芽和范文轩都有点学生面对老师的惭愧。
但有这么个老资格医生坐镇,范文轩是比较放心地去剧组出了这个差。
以为他也只有暑假有两个月长假给何秋使用,所以勉为其难答应驻组两个月,协助两个学生把剧本最后定稿。
范文轩不在家,方便范亦可当家,每天跟她爸开个视频讨论会,把她妈一天的表现汇报得叫一个巨细靡遗。
最后才轮得上谢冬芽跟范文轩讲几句,但也实在没啥好讲了,她双手一摊,“你女儿该讲的不该讲的,都讲完了。”
范文轩在视频那头温柔地瞅着她,这两个月,范亦可的管理颇见成效。显怀后的谢冬芽,长胖了一点。
范文轩说:“没事,让我看看你。”
看着他俩隔着视频腻歪,范亦可一脸受不了的小表情,说:“我去写暑假作业了。”
就这么过了两个月,昨天半夜,范文轩回来了。
昨天戏太杀青,何秋就给谢冬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