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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还有什么博白菜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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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我一位阿姨从加拿大回来,拐到南宁住了几天,我自然该当前去问候。阿姨住在她中学同学黎老师家,那是邕江边上的一栋别墅,倒是舒服,但路太远,坐地铁将到终点后,换出租车还要二十块钱。但是,看望老阿姨是不能算小账的,约好日子我就屁颠屁颠赶去。然而,我不算小账,阿姨要算,去前电话里先申明了两点。第一,就在黎老师家弄几个菜,不能上馆子,她一向看我爱下馆子不顺眼,我本来就打算请她们到馆子里吃一顿的。既然如此要求,在黎老师家吃也无所谓,我都不知道吃多少次了。黎老师的公子跑买卖,儿媳妇一直开饭店,卖老家博白县的风味,我吃得多。第二条就有点为难,阿姨要我把太太或女朋友带过去给她看看,用很重的语气表示,她年纪大了,以后也不是想回就能回来了。

这句超级预言,真准。今年她想回趟国,赶上了新冠疫情,动弹不得,和儿子一家在多伦多郊外一座小楼里,死守至今。那个地方风景秀丽,但一天到晚窝在小楼里,听着昨夜东风和湖水拍岸的涛声,怕也不太好受。加拿大虽说没有采取封城之类的举动,但华人对危险有着天然的敏感。她儿子更是比狐狸还精明,过年时就拼命攒口罩,疫情爆发后严管家人,不得随便外出。他是个书呆子,不出门也自得其乐。但阿姨不行,更严重的问题还事关口粮。本来多伦多的中国城买花椒,比南宁还要方便,问题是她上不了中国城。不但花椒,所有中国菜原料、配料,都渐渐清空。儿子网购的洋食物,几乎把她的中国胃败尽了。电话里说起,唉声叹气,什么中国美味都想起来了,尤其是博白菜。去年在黎老师家吃的几餐,更让她口水直流。

我严肃地劝告她,黎老师家里的饭菜好吃,但那也不能叫博白菜。不是博白人做的菜都是博白菜,博白人也能做外地菜。反正,现在的博白菜和她在博白时吃的,大不一样。

黎老师家伙食相当可以,开了几十年饭馆,什么好菜没尝过,什么好食材找不到?会吃就会做,就算没有刻意学,耳濡目染,开馆子的人家辨别味道,还是比一般人强。能分辨味道好孬,自己做时更有分寸。他们一家子做菜都不错,连那两个读高中的孙子,都各有几个轻易不示人的拿手菜。没搬到别墅前,住得离我不远,常叫我过去吃饭,我领教过不少。去看阿姨那天,恰好大人们都外出了,黎老师掌勺,雄赳赳整了一桌,说是家宴,可不比馆子差什么。她在博白老家当老师时,就是要做饭的家庭妇女。退休后到南宁住,经常上儿媳的馆子吃饭,家里也经常从馆子拿菜回来应急。大概吃多看多,她做的菜,就不像博白普通家庭的菜。

博白是世界最大的客家人聚居县,但博白菜却很少客家菜的特征,连酿菜、盆菜、盐焗菜之类常见客家菜,博白都没有。博白客家饮食受本地影响较大,包括粤菜的间接影响。仍有偏重“肥、咸、熟”的客家特征,可能是博白菜与客家菜的最后关联。不过,不管名目叫不叫客家菜,博白菜味道相当好。这个“好”,不是因为我吃这个长大形成固定口味而下的结论,而是很多外地人,到博白乍一吃就赞扬的话。一般博白人家,不管男女主厨,炒出菜来,起码能待客。黎老师多年围着家里的厨房转,又深受饭馆菜肴的影响,做的这桌菜,相当让人赞叹。我带去冒充女朋友的一位女士,吃得眉开眼笑,最后还打了个包。对立志减肥的她来说,罕有。

无鸡不成宴,要整鸡白切,才算是有鸡

两广有句话,“无鸡不成宴”,请人吃饭,须得有鸡,而且是整鸡白切。整鸡下锅囫囵煮熟,再砍块蘸以酱料吃,鲜、嫩、香、甜集在一起,确是享受。吃白切鸡的老手,有一个境界,须得骨头带血,才是火候恰好,肉才香嫩。现在南宁开了很多博白馆子,多为大排档档次,大多被当成快餐店用。博白的白切菜扬名广西,开博白馆子,必定是白切菜主打,没有白切菜,不可能是博白风味。鸡、鸭、鹅和猪及其下水为四大食材,其中下水价钱远比肉贵。我中学以后即离家,很少回去,印象中博白有白切菜,但不至于像南宁的博白馆子一样铺天盖地。

博白客家人过年,大年三十那天要上祠堂拜祭祖宗,祭品起码有煮好的整鸡一只,熟五花肉一条,水酒若干杯,米饭数碗。当然,这些东西都是活人享用了。我记得,小时候过年祭祖后的鸡,有白切的,也有砍了下锅炒的。博白人做这种煮熟回锅再炒的鸡,香味冲天,加尖椒片、芹菜蒜苗或竹笋之类素菜同炒,相互补味,吃得人不要不要的,一点儿不比四川的回锅肉差。所以,我家吃鸡,通常是应我要求,回锅再炒。

年代,博白夜市兴起,在电影院周边形成了夜宵一条街,热闹到凌晨三四点,摊摊都卖白切鸭。西洋鸭煮好挂摊前,应顾客所点,秤斤砍块,调以独家酱料抛匀,倒在大碟里,当场拍一把炒花生撒在上面,即可上桌。再拌一碟冷粉,焯一盘著名的博白空心菜,吃得比晚餐还开心,请客喝酒谈事情,这样最好。当时县委宣传部有位干部,写了一篇博白夜市白切鸭的稿子,在《中国青年报》刊出,影响不小。我一直认为,那时候才是博白白切菜的滥觞,而不是开饭店的人所说,“千百年来,博白白切……”

白切鸡的最好火候,是骨头还沁着血丝

黎老师这回杀了一个大肥土鸡,这食材已是难得,经她煮出来,鸡骨里居然俨然沁着血丝。她砍鸡纯粹是家庭妇女的手艺,砍成小块就交差。馆子里的师傅,白切鸡砍好后,在碟子里还要拼成整鸡模样。这个鸡很肥,有人忌讳肥肉肥油,但吃鸡绝无吃瘦鸡的道理。鸡肥肉才香,那种一层皮干巴巴地贴在肉上的白切鸡,一看就让人失去食欲。实在怕肥,吃时可以连皮带肥油一起去掉,专门吃肉,够肥的鸡,哪怕不连鸡皮和鸡油,肉也够香。带油的鸡皮,吃起来很脆,嚼起来爽滑,由于连着脂肪的原因,香味特别浓郁。有不少人专挑鸡皮吃,甚至广泛开展对外合作,别人吃肉,他吃皮,皆大欢喜。黎老师杀的这个肥鸡,一夹起来就闻到浓郁的土鸡味,塞进嘴里,就能感觉到肉质的细嫩,但细嫩不等于软和得入口无渣,而是蕴含一股稍韧的咬劲,非得多嚼几下才烂,在咀嚼中体会着香味与口感交错的乐趣,估计这也是白切鸡给人的最大乐趣。

博白人吃鱼,除了炖汤,主要有两种吃法。一是清蒸,适合清蒸的鱼,如鲈鱼、多宝鱼之类,肯定是清蒸过瘾。太大肉太粗的鱼,一般红烧。很多地方的红烧鱼,是整条来烧,博白的红烧鱼,一定是砍成大块来烧。先起油锅稍稍煎过,再下调料翻一下,加开水,烧开后中小火焖熟,姜和米酒不能少。黎老师做的红烧鱼块,加了点五花肉一起焖,因为鱼本来只有鲜味,谈不上什么香味的,但红烧菜不香也不行。五花肉的油脂渗出来,整个菜就盘活了。吃起来鱼块外面略有焦酥感,里面的肉细嫩滑腴,而且非常入味。

博白风格的红烧鱼块

博白人对吃鸭子的热爱,不亚于吃鸡。一年之中,很多农历传统节日,约定俗成杀鸡还是杀鸭,端午节、七月十四鬼节主要就杀鸭,杀鸡可能不算数。这符合中医的说法,中医认为鸭肉是凉的,而只宰鸭子的节日,大多都在热天。夏日上火湿重,食欲不佳,杀个老鸭炖冬瓜汤,去湿消暑效果明显。寻常日子,鸭肉也是家常菜,买菜不买猪牛肉和鱼,一般就先考虑鸭子了。

除了白切鸭,博白炒鸭也实在上乘。因为鸭肉有一股腥臊味,很多人炒鸭肉,是将鸭肉焯水后再炒。我妈炒鸭肉,直接生炒。锅里先不放油,烧热后下鸭肉块,炒至鸭油出来七八成,下配菜和佐料接着翻炒,竹笋片配着最好。有道传统菜姜丝焖鸭,和两广常见的籽姜炒鸭是两种不同的路数,在炒出鸭油后下以大量老姜切的丝,全程不加水,感到太干就倒米酒,那种一二十度的土米酒,然后改小火慢慢把鸭肉焖至将烂。这样,鸭肉在姜味的调和下,腥臊去尽,肉香蒸腾,非常入味。而籽姜炒鸭,用那种很嫩的、可以直接吃的姜芽炒鸭子,鸭肉往往不容易进味,倒是籽姜浸透了鸭油,好吃极了。这道菜上桌,懂吃的人都抢着先吃籽姜片。黎老师这晚做的西芹炒鸭,也是生炒,鸭肉较韧,香味深沉,比较耐嚼,而西芹爽脆,对比明显,吃来感觉别致。我小时候,西芹还未传入博白,是见不到这道菜的,如果吃炒鸭,多半就是姜丝焖鸭。

西芹传入博白应该只有二十多年,此前鸭肉最好的搭配是老姜丝

应我到前在电话里的要求,黎老师特意做了一道净炒酸菜。过去博白农村每到深秋天气凉透,即开始做酸菜。主要有两种原料,一是芥菜,二是萝卜苗,尤其是萝卜苗,就是萝卜顶上那一丛缨子,很多地方是扔掉,但博白做成酸菜,更具特色。博白酸菜的做法,是将芥菜或萝卜苗洗净后,晾去水汽,剁碎后入粗盐拌匀,装入坛子压紧封实。那时候用的是土陶罐,封口是用稻草拌黄泥浆,把坛口糊紧糊实,整个坛子口子朝下倒立放置。半个月后即可开坛,一股浓烈的酸香奔涌而出,腌好的酸菜黄澄澄的,酸、咸、脆兼具,可以生吃,要是拌点辣椒,喝粥下饭极刺激食欲。

博白酸菜也可以和别的菜一起焖炒,尤其是油大的菜。酸菜焖扣肉乃是博白传统名菜,扣肉切块和酸菜一锅焖,扣肉的肉腻劲儿一点不剩,酸菜吃透扣肉渗出的油脂,酸香无比。拿来焖鱼焖鸭肉,也都各有特色。外出多年,我遇上的酸菜大多是水渍、水泡的,和博白这种干腌的比,风味、口感大不相同,但有机会,我就搞些回来,存冰箱慢慢享用。黎老师家常年有博白来的食材,所以我直接说要吃酸菜,素炒就行。

有人从博白来,问我要带什么,我必定说,搞点酸菜

家庭饭菜,也会与时俱进。这些年流行吃小龙虾,这种并没什么肉的小吃食,由街头摊子夜宵消闲的小食品,登堂入室摆上饭桌,甚至成为一店主菜。这东西我并不喜欢,用手抓着啃,半天还啃不下什么肉,虽说人家别有套路,我也不愿意学。两位老人家,也是丁点不碰。自己都不吃,还做来干吗?这是掌厨人的一种心胸,不凭自己爱好定菜式,既然那么多人爱吃,掌厨的就应该有所供应,黎老师的孙子吃她做的小龙虾,就如猛虎下山。黎老师虽然不吃,但做出来居然是地道的麻辣味。要知道,博白菜是从不用花椒的。难怪博白菜没有多少客家菜的传统,估计一直都兼收并蓄,博采众长。一碟小龙虾,被我带去那位女士,一个不剩地吃掉了,连说好吃,估计黎老师孙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博白人做的麻辣小龙虾,味道纯正

最后说一下醋溜土豆丝。博白人过去吃土豆,都是切块和肉类炖,炖排骨、五花腩最常见。这种搭配,有个借味的意思。土豆吸油,久炖一锅,肉菜清清爽爽,绝不腻人;土豆原本寡淡到割舌,一炖之后圆润而喷香,炖得烂烂乎乎的,进嘴舌头一磨,就直接下喉。炒土豆丝是全国皆有的常见菜,但过去博白人很少这么吃。这些年来,博白进来很多外地菜系的馆子,估计会带进这个菜,而且博白人外出非常频繁,在各地吃到土豆丝并喜欢上,很可以想象。有需求就有响应,现在土豆丝也成为博白的家常菜了。做这道不起眼的菜,很考功力,炖土豆要求炖得软烂,入口即化,而炒土豆丝却是越脆越好。切得细是一回事,还要知道切丝后泡水,减少淀粉,否则炒来容易糊锅而且不脆。黎老师做这道菜头头是道,估计也是多年历练。

走遍天下都受欢迎的醋溜土豆丝,在博白不过是个才几十年的新菜

不着边际地说了那么多,是因为这些年一直有个感受,很多人怀念故乡的饮食,怀念以前的味道,总觉得眼下的菜越来越走样,“川菜不像川菜,湘菜不像湘菜”。确实,一些传统的菜式不断消亡。但心随境迁,环境改变导致食材大量改变,菜式本身的发展也要求变化,美食总是一种阶段性的东西。一个地方的饮食,总有一个基本风格,在这个风格之上,菜肴会不断变出花样。四川人好麻辣,川菜的江湖菜怎么变化,都改不了“好滋味尚辛香”的标签;无锡爱吃甜,麻辣小龙虾之类的菜式大举进攻,也改不了无锡菜甜腻的调调。一个博白县,短短三十年,就让我失去了多少记忆中的美味,哪个地方不是这样?

传说里总有这么一个说法,外出的人多年后叶落归根,第一件要事就是找来印象中的当年美食,品尝之后老泪纵横,“还是那个味道!”这是瞎说,要么他找不到,要么已不是那个味道。味道和爱情一样,不会持续不变味,甚至凭空就会无端消失。十几年前南宁思贤路有个规模不小的博白馆子,有一道传统博白客家菜,叫“客家大炒”,相当于客家版的“乱炖”,用木耳丝、黄花菜、干豆腐丝、五花肉丝、猪肚肠切丝、笋丝等各种切成丝的荤素食材,合炒一大锅,味道交错,口感变幻,非常受欢迎,是乡里年菜之一,办酒席也常拿来压桌,都舍不得当场吃,打包回去分享。现在,这家店早没了,我也没在哪个博白馆子发现过这道菜。

还有一种美食,也极富象征意义。不管散落在哪个地区,客家人都有一种传统食品,以米浆为主要原料做成,把大米(经常掺以糯米)打粉或磨浆,或搓揉成团,如包包子般填以馅料,蒸、煎、煮而熟;或直接蒸制米浆,蒸前加料,做出各种花样。这种食品,东南沿海的客家人大多称为“粄”,据说客家地区能叫出名字的“粄”不下百种。而在包括博白在内的广西、粤西沿海客家地区,则称为“籺”。

以前过年前,不论家境贫富,家家都要做籺,既是自家年食,也是走亲戚的必备年礼。博白主要有两种籺,一种是糖籺,米打粉后揉团,包以用芝麻、花生之类炒过的红糖末,捏成扑克牌大小、一两厘米厚的方块,裹以专门的籺叶,下锅煮熟。另一种叫饭芯籺,是以炒香的糯米饭为芯。做籺一般在晚上,每逢是日,孩子们都乐疯了,从白天磨粉、打浆开始,就围着抢当下手。第一锅籺煮出来,吃得心满意足才去睡。小孩喜欢吃甜,多好糖籺。年纪渐大后,越来越发现饭芯籺的香。籺放凉后会硬帮帮的,要吃须得上锅再蒸,或者剥去叶子下锅煎,吃来更香。过年客人上门,先煎几个籺垫肚子,也是办法。初二开始走亲戚,礼篮里必定要放几个籺,亲戚回礼也会有几个籺。这东西不是一时能吃得完的,别家送来的,自家的,都堆在一起,走亲戚时随手装几个。所以,经常出现送出去的籺,转了一圈,过半个月又转回自家的事情。

籺对粮食匮乏时代的人,是无尚的美味,小时候家长要细心藏好,严防小孩偷吃。日子日渐好过,这种高热量的食物,未免太过腻人。首先吃的人少了,后来做的人少了。我家从年代末就不再做,毕竟废工夫不少,而且农村亲戚送来的,吃一个月也吃不完。这几年,连农村亲戚也不做了,谁提起这东西,反而被耻笑老土。

我怀念籺吗?不怀念,太腻人了,我从来没吃完过一个。今天提起,只不过想说,很多美味,不用什么理由,也会自然而然地消失在历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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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快传号张美丽解说

编辑: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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